伪相杨国忠书房。
门窗紧闭,厚重的金丝绒帘幕隔绝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灰暗天光,也企图隔绝那无处不在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怨毒气息。
书房内只点了几盏摇曳的牛油灯,昏黄的光线在紫檀木书架和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,将杨国忠那张保养得宜、此刻却蜡黄浮肿如同泡发了的尸首般的脸,映照得诡异而可怖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安神香,却压不住他骨髓里透出的寒意。
冷汗,细密的、冰冷的汗珠,不断地从他宽大的额头渗出,汇聚成小溪,顺着他松弛的脸颊滑下,滴落在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的一份份紧急军报上。
那些墨迹淋漓的纸张,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“剑门关失守!”
“姜维城陷落!”
“梓州失守!”
“阆中失守!”
“朱雀军团前锋已抵绵州,距成都府不足五百里!其游骑与我外围斥候多次接战,我军……损失惨重!”
每一个地名,每一个名字——张巡、朱雀军团、王玉坤、张小虎、刘志群——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球上,烙印在他的心脏上。
尤其是“张巡”二字,更是如同梦魇。
自剑门和姜维城这两处天险丢失,短短一个多月,蜀地半壁江山已易主!
裴徽的征蜀大军,如同三把淬毒的钢刀,兵分三路,寒光闪闪,直指成都府的心脏。
而最锋利的刀尖,无疑就是张巡统领的朱雀军团主力,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,紧追不舍,前锋精锐的探马斥候,如同鬼魅般在成都平原边缘游弋,数次与伪军游骑的遭遇战,都成了单方面的屠杀。
每一次冲突的详细战报,都让杨国忠的心沉入更冰冷的深渊。
朱雀军团的悍勇、装备的精良、战术的刁钻,远超他的预估。
那“损失惨重”四个字背后,是多少溃不成军、抱头鼠窜的伪军尸体?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吗?”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他心底尖叫,“剑门!姜维城!那是蜀地的咽喉和脊梁啊!怎么就……怎么就守不住?!张巡……实在是该死!”
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,越收越紧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万丈悬崖边缘,脚下是沸腾的民怨和迫在眉睫的唐军刀锋,而身后唯一能抓住的两根救命稻草——南诏阁罗虎和鲜于仲通的援兵——此刻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。
阁罗虎,那个南诏王弟,贪婪、残暴、反复无常。他带来的象兵固然威猛,但索取的代价却日益疯狂。
粮秣、金银、美女……每一次要求都变本加厉。
稍有不顺意,阁罗虎便在使馆内咆哮如雷,砸毁器物,甚至故意纵容手下象兵在城郊村庄践踏农田,掳掠妇女,其行径比土匪更甚。
杨国忠不仅要满足他无底洞般的欲望,还要替他擦屁股,平息民愤(虽然根本平息不了),心力交瘁。
而鲜于仲通派来的特使,他的亲弟弟鲜于仲明,则完全是另一副面孔。
此人身材高大,面容冷硬如铁石,眼神锐利得像鹰隼,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算计。
他话不多,但每一句都像冰冷的秤砣,精准地衡量着利益得失。他对杨国忠伪朝的困境似乎漠不关心,只关心鲜于家在蜀中的利益能否保全甚至扩大。
杨国忠毫不怀疑,一旦伪朝显出丝毫败象,鲜于仲明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,甚至可能为了向新主子献媚,反戈一击!
至于阁罗虎那头贪婪的野猪,更可能趁乱将富庶的成都平原劫掠一空,然后拍拍屁股走人,留下满地狼藉给他杨国忠收尸!
窗外,似乎传来一声沉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