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经质地死死绞着粗布袍子的下摆,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,仿佛要将那粗糙的布料撕碎。
杨国忠只觉得一股暴戾的邪火“腾”地直冲天灵盖,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!
禁不住心中破口大骂:“废物!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!李隆基英雄一世,怎么生出这么个没胆的孬种软蛋!”
但面上,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和刻骨的鄙夷,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、忧国忧民到极致的表情,甚至调动起全身的演技,眼角都用力挤出了几点浑浊的泪光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悲怆:“殿下!殿下啊!您怎可如此自弃?!如此轻贱己身?!”
他的声音在山坳里回荡,引得附近几个疲惫的卫士投来惊疑的目光。
“隐姓埋名?苟且偷生?您可是堂堂亲王!是太宗文皇帝的子孙!是高祖太武皇帝的血脉!您身上流淌的是大唐最尊贵、最不容亵渎的血液!岂能如丧家之犬般,在这荒山野岭、蛇虫鼠蚁之地了此残生?!您让列祖列宗情何以堪啊!”
“裴徽!他是什么东西?一个得位不正、沐猴而冠的篡逆国贼!他的屠刀之下,岂能容得下任何一个李家血脉苟活于世?您今日若不自救,便是在此坐以待毙,等着裴贼的屠刀落下,等着他将您和所有忠于大唐的志士碾为齑粉啊!”
他再次重重地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强调了“李家血脉”四个字,试图用这沉重的宗庙枷锁和亡国灭种的恐惧,唤醒李玢骨子里那点可怜的、几乎被磨灭殆尽的皇家尊严。
然而,回应他的,只是李玢把头埋得更低,几乎要缩进那件宽大的灰布袍子里,肩膀缩得更紧,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,口中反复嗫嚅着破碎的字句:“不行……太危险了……父皇……父皇都死了……长安都没了……那么多兵……都败了……不行……真的不行……”
那声音里的恐惧和逃避,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。
劝说、威胁、激将、甚至搬出祖宗基业和煌煌天命……杨国忠几乎用尽了他纵横朝堂数十载、舌战群儒的所有口舌功夫,李玢却始终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朽木,既点不着半点火星,也劈不开半分缝隙。
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强烈的烦躁感如同两条毒蛇,噬咬着杨国忠的心脏,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疲惫。
难道自己机关算尽,拼着老命从长安城破的乱军中杀出血路,抢在“影杀”之前救出来的,竟是个彻头彻尾、连求生本能都被恐惧吞噬的废物?一个比阿斗还要不堪的累赘?
就在杨国忠眼神阴鸷闪烁,心底第一次真正萌生“是否该当机立断,丢弃这个无可救药的累赘,只带着最精锐的几十名心腹死士,轻装简从,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突围”的冷酷念头时,他那双阅人无数、洞悉人心的狐狸眼,无意间扫过了李玢紧握成拳、死死按在膝盖上的右手。
跳跃的火光下,李玢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的指缝间,泄露出一点极其温润、柔和的玉色光泽。
杨国忠眼神骤然一凝!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!
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,借着篝火最明亮的光线仔细看去——那是一只小巧玲珑、被主人手心冷汗浸润得微微发亮、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羊脂白玉佩!
玉佩的雕工堪称鬼斧神工,在方寸之间,仅用寥寥数笔极其流畅圆润的线条,便勾勒出一个体态丰腴曼妙、云鬓高耸如云、衣袂飘飘欲仙的仕女侧影!
那微微上扬、似笑非笑的眼角,那饱满流畅、如同满月的面部轮廓,那雍容华贵中又带着一丝独特慵懒风韵的神态……
竟有七八分酷似裴徽那狗贼的母亲——虢国夫人杨玉瑶!
嗡——!
一道刺目雪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杨国忠因绝望和烦躁而混沌的脑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