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0年的一月,江风裹着碎雨抽打珠江,西堤码头的铁皮棚被吹得直打颤。凌晨裹紧身上那件银灰色太空褛,拉链拉到顶,领口的绒毛蹭着下巴,指尖划过衣襟内侧绣着的“千色”小标——这是自家服装公司刚出的新款,车间里的老师傅们琢磨了半个月,把膨松棉的填充度调得刚好,轻便又抵得住江面上的刺骨寒。
从南方大厦下公交车时,他下意识扫了眼路人的目光。这太空褛上周刚摆进北京路的专柜,此刻穿在身上,倒像带着自家厂子的热气。1980年的广州街头,这样的款式还鲜见,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忍不住问:“后生仔,你这衫仔靓哦,哪里买的?”
凌晨笑了笑,拽了拽袖口:“自家厂里做的,千色服装,过阵子铺货就多了。”说这话时,袖口露出的手表沾了点雨珠,是上次去香港看面料时买的,此刻指针正指向四点半,轮渡该靠岸了。
“穗轮三号”的甲板上,风更野了。凌晨靠在栏杆边,太空褛的防风面料把江风挡在外面,只留闷闷的声响。冬季的珠江像条冻僵的黄带子,水面泛着冷光,岸边的吊机、仓库、光秃秃的水杉,都蒙在铅灰色的雾里。他摸了摸衣料的纹路,想起车间主任老李说的“这料子抗皱,耐穿”,心里忽然踏实——就像祖屋的青砖,看着旧,却经得住岁月磨。
几个穿军大衣的乘客围着烤火炉,见他穿得单薄却不缩脖子,有人伸手碰了碰他的太空褛:“这布厚实哦,比棉袄轻省。”
“里头填的是膨松棉,”凌晨解释着,眼里带点自豪,“我们试过,零下几度都扛得住。”
船行至江心,雨丝密起来,打在太空褛的肩头,凝成一层细珠,顺着面料的纹路滑下去,不留一点痕迹。他望着对岸滨江路的方向,工作室那栋小楼的窗亮着灯,晓薇定是在整理新到的面料样卡,案台上说不定温着薛玉瑾送来的姜茶。
轮渡靠岸时,铃声刺破雨幕。凌晨跳下趸船,太空褛的下摆扫过湿漉漉的木板,带起一阵轻响。滨江路的凤凰树枝桠在风里乱晃,他把拉链又紧了紧,加快脚步往工作室走。口袋里的祖屋钥匙硌着大腿,另一个口袋里,揣着千色服装的新款设计草图,纸边被雨打湿了一角。
1980年的第一个月,珠江的水还在慢慢流,而一件印着“千色”标的太空褛,正裹着一个年轻人的心事——关于祖屋的牵挂,关于厂子的期盼,都藏在这暖烘烘的新衣裳里,走进渐浓的暮色里。
推开滨江路工作室的门,甜暖的香气先撞了满怀。薛玉瑾正把搪瓷缸往案台上放,见凌晨进来,笑着往他手里塞:“快喝,刚熬好的莲子红枣姜茶,加了红糖,驱驱江风的寒。”
姜茶烫得指尖发麻,甜辣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淌,把太空褛裹不住的凉意冲得七零八落。凌晨捧着缸子往画室走,画架前,晓薇正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一叠画纸,指尖划过的,正是他白天刚画完的《还珠格格》动漫分镜。
最上面那张,穿杏色旗装的小燕子踩着板凳摘石榴,眉眼灵动,嘴角那点狡黠的笑,分明是照着晓薇平日里的模样勾勒的——连她被风吹乱时总爱撅嘴抿头发的小动作,都被细细收进了笔触里。旁边几张草图里,有“小燕子”扮成小太监时鬼祟缩肩的样子,有叉腰拌嘴时额角青筋微跳的细节,甚至耳垂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,都用淡墨点得恰到好处。
“这张的眼神抓得真像。”晓薇捧着画纸转头,眼里闪着光,“尤其是摘石榴时,那股子又淘又怕被抓的劲儿,跟我上回偷摘石坎老李家的橘子一模一样。”
凌晨笑了笑,接过画纸,指尖在“小燕子”的衣摆处轻轻点了点:“昨天画到这儿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后来想起你那次被李伯追着跑,辫子上还挂着个橘子皮,就加了片石榴叶在辫梢。”
画中“小燕子”的辫梢果然坠着片卷曲的石榴叶,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