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初冬的暖阳斜斜探进小洋楼，玻璃花瓶里凝着晨露的剑兰，在满墙设计图纸上投下细碎金斑。张书记摩挲着粗陶茶杯，见凌晨立在茶台前煮水，青灰中山装的铜纽扣泛着微光，瓷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少年执壶斟茶时手腕沉稳，一举一动皆带着超越年龄的从容，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，与多年前公社窑厂泥堆里，赤脚盘坐捏塑关公泥像、指尖沾满泥浆的孩童身影渐渐重叠。

茶台边，石坎公社知青李修贤、李修文、刘奕与周凤姬围坐一团，重逢的喜悦在氤氲茶香中流转。当得知张书记求贤若渴，邀李修贤前往县宣传部实习并承诺转正后直接就任副部长时，茶台瞬间爆发出欢呼。刘奕激动地拍着李修贤肩膀，瓷勺在茶碗里叮咚作响；周凤姬双手合十轻晃，连声道好；凌晨放下茶筅，眉眼间也染上笑意，他由衷祝福大哥事业蒸蒸日上。

何创辉摩挲着搪瓷杯，望着茶台边笑闹的众人。得知张书记要将未毕业的外甥李修贤调去宣传部，何创辉心中暗喜——这不仅是对晚辈的认可，更是改革浪潮中难得的机遇。

思绪被广交会订单的事勾住。十月份凌晨设计的样品惊艳全场，一举拿下五十万陶瓷大单，不仅让红星陶瓷厂在展销会上一鸣惊人，更让他这个厂长兼红星大队大队长的位子愈发稳固。清晨出工时，社员们扛着工具路过厂部，总会笑着喊一声"何队长"，砖窑腾起的青烟里，飘着新米熬粥的香气。他清楚，这些实打实的效益背后，是凌晨在设计图纸前熬红的双眼，是那些倾注心血的纹样终于绽放光彩。何创辉总觉得，外甥不仅烧出了畅销海外的瓷器，更烧透了石坎公社这方土地的未来。

茶台的欢声笑语愈发热烈。铁门哐当轻响，程志高与陈爱珍十指相扣并肩而入，陈爱珍发梢沾着公车售票时的油墨香，程志高腋下还夹着未合上的历史课本。这对从石坎公社龙潭大队走出来的回城知青，一个在师院专攻历史，一个成了二汽的售票员，虽尚未步入婚姻殿堂，却已在岁月磨砺中认定彼此。此刻两人眼角眉梢都漾着重逢的雀跃，陈爱珍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："顺路买的鸡仔饼，尝尝还热乎着！"说话时不自觉往程志高身旁靠了靠；程志高则熟稔地接过凌晨递来的茶盏，回应她时眼底尽是温柔。瓷杯相碰的脆响，将小洋楼的热闹又添了几分，也映照着这对恋人的甜蜜。

日头攀上中天，斜斜的暖阳将小洋楼映得发亮。凌晨环视一圈围坐茶台、谈兴正浓的旧友新知，见程志高与陈爱珍十指紧扣着落座，便将手中青瓷茶盏轻轻搁下，望向张书记提议："人都到齐了，南园酒家的午市该热闹起来了，不如去尝尝他们新出的红烧乳鸽和鲍汁凤爪？"李修贤立刻拍手叫好，周凤姬笑着起哄说还要点份虾饺皇，陈爱珍则靠在程志高肩头，眉眼弯弯地应和。

张书记抬手看了眼上海牌手表，朝门外停着的吉普车扬了扬下巴："正好，何创辉的货车就在路边，叫上他一起走！"凌晨转身推开杂物房木门，浓郁的酒气裹挟着陈年樟木香扑面而来，墙角裹着油纸的两瓶茅台静静立着，红绸带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。

"阿生！"凌晨话音刚落，哑巴汉子已从后院快步跑来。阿生比划着手语接过酒瓶，喉间发出低鸣，小心翼翼地用麻绳将酒坛捆扎妥当。这时李修文凑过来打趣："细佬，拿茅台配烧鹅，咱们这顿午饭可太气派了！"这话惹得众人哄笑，陈爱珍笑得直往程志高示意着深情的爱。门外，吉普车的引擎声与货车的轰鸣声此起彼伏，碾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，正等着载着这群人奔赴一场热闹的午宴。

南园酒家的雕花红木圆桌蒸腾着乳鸽的焦香，张书记抬手示意众人落座，军绿色中山装的铜纽扣在吊灯下泛着微光。他拉过刘奕与李修贤按在左右："修贤往后要扛宣传大旗，刘奕在省团委工作，也该为我靖远县做点贡献！"两人红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