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这茶叶...\"邓晨摩挲着茶盏边缘,\"是去年收的明前龙井吧?\"
小娥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:\"家主记得真清楚。这是夫人...是主母临行前亲手封存的最后一罐。\"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托盘上的锦帕,那帕角绣着小小的紫薇花——邓紫七岁时学会的第一个花样。
窗外的雪粒子簌簌敲打着窗棂。邓晨望着茶汤里浮沉的叶芽,恍惚看见邓姹踮脚在茶柜前分装茶叶的模样。大女儿总爱把最嫩的芽尖单独包起来,说这是留给阿翁的\"神仙茶\"。
\"姹儿她们...\"话刚出口就哽在喉间。邓晨急急抿了口茶,却呛得咳嗽起来。小娥慌忙上前拍背,她袖口散出的沉水香混着茶香,正是刘元调制的配方。
邓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:\"这香...\"
\"奴婢该死!\"小娥脸色煞白,\"不该擅自用主母的...\"
\"不,很好。\"邓晨松开手,指尖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。他望向妆台上蒙尘的铜镜,那里曾照见刘元晨起梳妆时,小娥为她簪花的场景。如今铜镜里只剩两个茕茕的影子,被烛火拉得很长很长。
茶烟袅袅中,邓晨忽然说起往事:\"记得嫣儿总嫌苦,元娘就往她茶里加蜂蜜...\"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抚过盏沿某处——那里有个小小的缺口,是邓嫣五岁时失手磕碰的。
小娥的眼泪\"啪\"地砸在托盘上。她急忙转身去添炭火,却碰倒了案头的《黄帝内经》。竹简散落一地,露出里面夹着的药方——邓姹稚嫩的笔迹写着\"治阿翁头痛方\"。
风雪渐急。邓晨弯腰拾起竹简时,听见小娥极轻地说:\"紫姑娘的算盘...奴婢一直收在漆盒里。\"
一阵穿堂风掠过,吹得帐幔飞扬。邓晨恍惚看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幔后追逐嬉笑,而刘元倚在门边,朝他温柔地摇头。待风止时,唯有茶烟依旧,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盘旋上升,像一缕等不到归人的魂。
邓晨闭上眼,思绪再次飘远。
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晒裂青石板。邓晨从田垄回来时,正看见刘元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身影。她后背的衣衫湿透了大半,紧贴在单薄的脊梁上,像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