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树,大概只生在如此水境,也许是春季的缘故,它生着淡粉的花,密密麻麻铺了一树。
那花形确实颇类杏花,裴液大概捕捉到了女子当时为什么在这里系上这样一个形状。
再往前望去,是一片繁美之境。
柔软青碧的草,异色的花,珊瑚、丛木、高树,高空飘摇的、巨大而浅淡的纱幕样的生灵,星星一样缓慢飘动的群体……但又绝不逼仄,入目只觉广阔。远方犬牙状的山峰高高竖起,如同支撑着天幕。
一切的景物、生灵,都在凡界从未见过,不知它们是如何在过往的几个千年里演化出来,裴液一眼望去,几乎看不见重复的事物。
它们整体的色调依然冷谧幽美,但一切都太寂静了,而且带有一种令人不安的虚淡。
荒如大明宫池那样的边疆,裴液在初次坠下去时都遭到了水狐的伏击,那口毒砂钻心蚀骨的痛现在还令他记忆犹新。它阴损谨慎,十分难缠。
如今他也遇到了几只鳞妖,但都是直愣愣地在上层巡游,见到他后就齐齐冲过来——裴液知道它们已成了傀儡,但他没料到除了那种东西,蜃境之中竟难见一只正常的、生机勃勃的妖灵。
而且一切的草木鱼类也都往虚淡坠去,仔细望去像会动的影子。
有一种统一的、庞大到遮覆全境的力量,正在将一切抹去。
他停了几个呼吸,再次顺着腕上丝带的指引往前飞掠而去,在一刻之后,他再次服用了一朵女子留下来的木桃花。这次是在一丛兰花的旁边,女子挽的结也像一朵兰花。
而越往前行,蜃境的虚淡就越明显,连鳞妖都遇不到一只了。
裴液低头看着腕上的丝带,自他见到它起,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。在这过程中他跟随它下水,吞吃了它留下的绳结,但它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反应。
既然是将两人连起来的带子,难道她感受不到自己吗?
如果女子真个无恙,为何直到现在那端都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回应?
它纤弱地飘在眼前的水里,仿佛一样死物。
这种想法一下攫住了裴液的心绪,他紧紧握着剑向前驰游,渐渐远方的山丘越来近了,山丘之后,更高大的是两棵相隔百丈的、极其繁茂的树,似乎从亘古一直生长到现在。
景物开始变换,但裴液全无心去看,直到来到一片宽阔的平地,他身形猛地刹止。
他直直盯着地面,见到了一直在恐惧的东西。
血。
大量的血。
不是红色,就是那样清冽柔软的质地,流淌在地上就如液化的玉,无数的小鱼小虾在它周围环绕,似乎向往而又敬畏不敢靠近。
泼洒在一方大石上,然后流淌下来,在地上积累成一滩。四下呈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喷射状与拖拽状。
凶器的形状就留在石上,那是一个尖锐而粗壮的棱,刺入石中近手掌长,把几道清白的衣缕留在了这里。
雍戟没有说谎。
他确实刺了女子一枪。
而且是整个贯穿,将她钉在了这方大石之上,又将她挑起、拖拽半丈,意图将她整个斜着剖开。
在重伤之下生命顽强的搏斗是修者的特权。没有了血,他们还有真气。
裴液难以想象,一副受些风寒就要裹紧大氅、抱着暖炉的身体,怎样在这样暴烈的一枪下存活?
这是三天前的事了。
裴液扫视而去,大量的鳞妖的尸骨铺满了这方地界,它们有的死于一击之下,有的死于彼此的撕咬……蜃境的安静似乎在这里找到了答案。
“雍戟……”裴液没有听到自己的低声喃喃,他垂眸瞧着这些血的延伸。
丝带在这些血这里停驻了,从这里开始再没有女子挽起的花结。
而且裴液也不大需要这条丝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