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殿前台阶时他顿了一下,据称当年越沐舟就是抱剑坐在这里,据消息那位晋阳的侍卫裴液近月也是坐在这里。
但他们隔着一层雨幕,此时他毫无所觉,张梦秋已和他擦身而过了。
张梦秋并不在意少年是否已猜到他在等这场雨,“蜃刺”最令人难以预知的地方就是它像一根短而细的针,在空气乍现一瞬,而后倏忽而逝。你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出现,也不知道它从何方位,而且它实在太快了。
这一切建立在没有人知晓蜃境的机制上。
如果有所了解,也就大概有所提防。按照从前的表现来说,少年是足够聪明的,也许他已猜到了。
但张梦秋也并不太担心。
因为即便除开诡秘难测的特性,这一剑也还是太快了。
没有征兆,也没有痕迹,快到张梦秋相信即便这少年正在和李西洲对坐笑谈,自己也能当着他的面一剑切下李西洲的头颅。
何况他还如此托大地坐在这里。
张梦秋没什么表情,推开了朱镜殿的门,拖着锋冷的刃走了进去。
凉风吹着帷幕,雨气飘荡进来,张梦秋绕过屏风,无声踩过厚毯,来到床前,纱幔垂着,床上没有身影。
但张梦秋知晓现实中她就躺在那里,新构成的蜃境难以即刻录入生灵的影子。张梦秋在床前立了有一会儿,用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肌腱。
这时他忽然想到,当年贺乌剑也许同样是在魏轻裾前伫立了许久,调整许久才把那一剑递出蜃境。
张梦秋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,他并不急躁,真气在他体内构成回环,准备将这极快的一剑托举出来。和贺乌剑一样,他会先一剑刺杀榻上之人,然后掠出窗户,在窗外如一尾鱼般重新投入蜃境,不会留下任何痕迹。
但和贺乌剑不一样的是,他不需要带出她的血,他只要杀死她。
所以他不刺心脏,他切断她的脖颈。
四十天来,他在脑中构想了朱镜殿无数次,也构想了这一剑无数次,阖眸轻缓呼吸的女子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宛如透明,她躺在这里,就如一只引颈待戮的绵羊。
眨眼般快不可及的一剑,在它之下是一月、半年、二十三年的准备与苦功。
张梦秋倾身,抬剑,身体如燕子一般轻盈斜过,他的面容变得冷酷而凶漠,瞳子猫类般锁定了床榻。
“一定是眼先从蜃境剥出来。”贺乌剑道,“第一眼要看什么,此前就得在心里完完全全地想好,要盯咽喉,剥出来后第一眼就要锁上去。”
“下一瞬就是出剑,剑露面一定要比你的睫毛更快。”
阖眼。
张梦秋早就熟练这一切。
近月来无数次的练习都融入进这一剑。
这一霎他忽然略过个一闪即逝的念头——晋阳极罕在外露面,常常戴张面具,此时应该是摘掉的,却不知和许绰相差多少。
这念头像尘埃般拂过,夜雨梦寒,壬午二月的朱镜殿亮着一支小烛,纱幔微飘,他在虚空中睁开了漠然的双眼。
没有任何意外,女子的睡颜恬然安静,那确实是一张极美丽的脸,而且莫名比许绰美丽许多,但这连余光都算不上了,他如期第一眼已锁定了那起伏的脖颈。
在身形显现之前,一道快如惊鸿的剑光已从虚空中诞生。
张梦秋做了二十年的“蜃刺使”,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一剑,整个蜃城已为他扫清了一切能扫清的阻碍,他也想象不出这一剑怎么可能失败。
他立在床边,与榻上之人只隔了一道薄帘,榻上人今日睡得很靠外,距他不过两尺。
这距离甚至不及剑身长。
他甚至没有携带剑鞘。
剑递出一尺三寸,那是一个瞬间。
张梦秋整副身体仿佛被尖针骤